1
这本笔记,是在一张病床上发现的。
明明是空无一人的白色病床,却很突兀的出现了一本黑色的笔记。原本以为是那个病人留下的,但看完内容之后我大吃一惊。
应该相信吗?
我是一名医生。
作为一名接受过长期科学教育的人员,我本应不相信这些离奇的事情,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,又让我不得不相信,这世界上,确实有一些“超自然”的力量存在。
很多人都遇到过这种情况,想见的人总见不到,但不想见的人,却不时的出现,如影随形。
我也一样。
但情况要严重的多。
这个人,这张面孔,像厉鬼一样纠缠着我,如蛆附骨,让我不得安宁——这张,陌生的脸。
第一次见到那张脸,是在那个恐怖的夜晚。
我住的地方,是一个近江的,新开辟的小区。小区的园林建设很完善,树木茂盛,绿草成茵,晚饭后,我通常会下楼,在小区温软的草坪上悠闲的散步,洗去一天工作的疲劳。
那一天,我突发奇想,想离开小区,到附近的江边去走一走。
风很冷,路灯也很暗,周围安静的像是坟墓,这是住在新区的好处,也是弊端。
这时候,我注意到前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,有一个人蹲在江边,从水里拉起另外一个人。
作为医护人员的我,第一反应是,有人落水了,其他人在对他进行抢救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我一边高声喊,一边加快了脚步。
但是太暗了,看不清楚,我拿出了钥匙扣上微型手电筒,边跑边朝那个方向照射。
那个人没有动,手电筒的光照在他的脸上。
陌生,一张极度陌生的脸,似笑非笑。
我有些诧异,又照了照地面。
那里躺着一个人……,已经不能说是人了,它的周围是一大滩的血迹。
我感到一股寒气直逼脑门。
因为那张脸,被活活的撕裂开了。
手电筒的光,颤抖着照向那个陌生人的脸。
他手持尖刀,那张面孔在对我微笑。
下巴,在滴血。
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跑,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像鬼一样尖叫。
奔跑,直到感觉大腿失去感觉,那张血淋淋的脸,那张陌生的脸,交织成一副挥之不去的画面。
扑通。
一个踉跄,整个人摔进一个大坑里。
这是小区的草坪的边缘,坑是几个心情前挖的,好像打算要建一些儿童设施,但后来施工计划有变,一直没动工,便留下了这个坑。
从坑里爬起来,虽然有些擦伤,但到了自己的地方,心还是稍微安静一些,赶紧抓起手机。
心里想着:安全了,快点报警!
“你在这里啊。”黑暗中有人在对我说话。
一个人走近,身形瘦瘦的,步伐不疾不徐。
我下意识的用手电筒一照。
陌生,一张极度陌生的脸,好像我不应该见过他,像他这种脸,就应该被埋没在人海,不应该给人留下任何印象。
但我肯定,那张脸属于江边的那个人。
微型手电筒啪的一下掉落坑里,照亮了旁边的杂草。
在说实在的,那一刻,差点尿都吓出来了。
“区医生,你没事吧?”那个人竟然叫了我的姓名。
声音很熟悉?
我再一照,这张脸我认识,是住在同栋楼四楼的一个住户,叫徐海东,是个风水先生,近几年靠帮人家看房、看风水赚了不少钱。
我呼了口气,看来是我紧张过度了。
没过多久,警察就来了。
尸体会不会突然失踪?然后大家以为我精神失常?警察警告几句之后不满的离去,凶手却去而复返,在深夜将我割喉破肚。
不,不会,这些只是电影无聊的桥段。
警察很快找到了那个江边尸体。经法医检查,那个人死去已经三天了,整张脸几乎都被刮了下来,所以无法辨认出他的身份。
这么凶残的作案手法,令人发指。
我作为第一目击证人,是破案的关键人物。
“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?有什么特征?任何特征都可以!”做笔录的警察不知道问了我多少次同样的问题。
但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:。
我记不起来。
对的,我记不起来,我记不起来那种尖刀旁边的脸,那张滴血的脸,那张把我吓得裤裆微湿的脸。
无法解释,无法理解,我的记忆里,好像有一小块突然被打上了马赛克。
“什么时候想到或者回忆到了什么细节,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。”警察实在没有办法了,只好这么说。
“凶手已经看到了我的样子,他会不会回来找我?”我心有余悸的问。
“近期你要注意安全,不要去阴暗的地方。”警察的耐心好像也用尽了。
这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次经历,但回家之后,我却睡了个好觉。
因为我想不起那张陌生的脸,所以连噩梦都没做,心出奇的踏实。
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。
但真正的噩梦,从那时才刚刚开始。
2
那天,我正在门诊帮人看病。这年头,病人真多得像菜市场买菜的大妈,门诊室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,我不停的写病历,开单,紧张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。
“下一个!”我叫道。
一个高瘦的身影走了进来,在我面前坐下。
“叫什么?”我头没抬。
“陈涛。”
“看什么的。”我趁机喝了口水。
“感冒。”那个声音有点嘶哑。
"" 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放下了水杯,抬头的那一刹那,我整个人都吓傻了。
是那张脸,那张无比陌生的脸,陌生的仿佛世界上只有我才能够辨认。
是那个割脸人,月色和尖刀,仿佛就在我的身侧。
我瞬间变得面无血色,众目睽睽之下,我推开拥挤的看病人群,疯一样的跑出门诊室,此时叫警察肯定来不及,我叫来了医院的保安。
“有一个犯罪嫌疑人在里面,他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,你们一定要小心!务必等我疏散其他人之后才动手。”我对保安说。
几个身材粗壮的保安互看一眼,勉强点了点头。
我进房,一喵,那个人还原封不动的坐在那儿。
我不敢看他的正脸,径自走到桌子前坐下。
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,我再次傻掉了。
眼前这个人长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,即便我不认识他,但这种脸在沿途买烟酒的商铺里,骑三轮车大叔里,某种生活伦理剧里都可以见得到,对我而言,并不陌生。
“陈涛在哪里?”我左顾右盼,高声问道。
“陈涛就是我。”那个人说,“我一直在这里,你到底要开始看病没?”
其他病人也可以作证,那个人就是刚才回答我的陈涛。
门口那几个保安以为我疯了。
我会不会真的疯了?
快速的把剩下的病人看完,我想到洗手间洗把脸,清醒一下。
头脑昏昏噩噩的,没注意到单人的卫生间里有人。
“等等啊,你不长眼睛吗?”那个人转过头来,骂了一句。
又是他!他在这里,在洗手间里。
我顿时愣住了,又是那张陌生人的脸,绝对是他,我只迟疑了1秒钟,立马冲出洗手间。
“喂,你干嘛啊?”冲的太快撞上我一同事。
“他,他在里面!”我没头没脑的说,“那个陌生人。”
我话还没说过,一个矮胖子从洗手间走了出来,从我和同事的身边经过。
不,不是他。
从那之后,那张陌生的脸更频繁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。快餐店的老板,停红灯时摇下车窗后的司机,还有那些找上门来的人。
“先生,你的快递。”穿着顺丰制服的人按响了门铃。
我打开门,看到鸭舌帽下面,是一张陌生的脸,极其陌生。
恐惧,狂涌而至。
我嘭的一声关上门。
“先生!你还没有签收!”他再次敲门。
我深呼吸了一口气,有了前几次的经验,我小心翼翼的再次打开门。
果然,这一次,快递小哥青涩的脸浮现在眼前。
他们来到我眼前,而又突然消失,这是我的幻觉吗?
更诡异的是,我以前从未想过,可以用“陌生”的程度作为标准,来作为记住一个人相貌的依据。
太无理,太不科学。
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。
但只有一个人,非常冷静的分析了我目前的处境。
“你会不会得了脸盲症?”佘珍珍说。
3
佘珍珍是我的大学同学,毕业后留学日本,研究领域是脑科学神经科学,三十二岁,大龄单身女,人不漂亮,但很有气质,我对她一向很有好感。在一次咖啡店中的约会当中,我把整件事告诉了她。
脸盲症是一种大脑疾病,主要是颞叶的某部分受到了损伤,导致人脸辨识的功能失常。外国有部电影叫《幻影追凶》,女主角就是目睹了一起凶案,在被追杀过程中摔伤了脑部,导致无法辨认人脸,结果就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,非常惊悚。
“没道理,虽然我看过凶手的样子,可是我并没摔伤啊。”我摇摇头。
“先生,你的咖啡。”这时候服务生走了上来。
我接过咖啡,顺便看了他一眼。
锵的一声。
我手中的咖啡杯摔落在地。
“又是那张脸?“佘珍珍皱着眉头问。
我无力的点头。
“你真的有必要去做一个脑部检查,我可以帮你安排。”她关切的说。
这件事让我很困扰,要我怎么相信一个以前脑部正常的人突然得了脑部疾病?
如果科学解释不了,那会有其他可能吗?
为此,我特地咨询了一下那个同楼的风水先生徐海东,他对很多玄奇的东西都有自己见解,以前,六楼的一家姓刘的富商去向他讨教之后,自己的商铺真的兴旺起来,生意越做越大,所以从那之后,我们这一栋楼的人一遇到疑难杂症都很喜欢去请教他,暗地里叫他“解魇师”
“这叫‘心魔上眼’,凶案现场煞气太重,你是第一目击者,所以才会被煞气遮住了灵明。”他分析得头头是道。
“那对于这样的事件,按照你们的方式,该怎么解决?”我试探着问。
“我知道你们这些医生是不大相信我这一套的,”他微笑这说,“一些旁门左道我也不建议你使用,不过,既然心魔是跟你对那件事的记忆相关,所以你只要慢慢让那片记忆变得模糊,它自然也会慢慢消逝。”
科学和玄学,我真不知道该相信哪个,不过我决定试一试。
但是我最终听从佘珍珍的建议,去做了个脑部检查。
在那白色的仪器里,我只听见嗡嗡的运作声,对我而言,只要不看见那张脸,任何地方都是舒适的。
“好了,完成了。”那个医生对我说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。
我真的快疯了。
检查一切正常,我也根本不去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情,但那张陌生的面孔还是时不时就在我生活里出现,毫无预兆的出现,让我惶恐不已。
最可怕的事情是,你明明天天都见到他,但是你根本想不起他"" 什么样子,但重新见到的时候又会一惊一乍。
吃饭没有味道,睡觉睡不安稳,像是一个被追逐的逃犯,像是一个被囚禁的精神凡人,我在陌生人的包围中,日渐消瘦。
再受这样的折磨下去,还不如死掉算了,这种可怕的想法曾经出现在我脑海。
如果有一个机会,我一定亲手解决,这一切,无论代价是什么。
这一天,机会终于来了。
4
那段时间,我被调往医院的ICU科室工作,工作压力倍增,陌生人的梦魇更像是一条潜在的导火线,随时可能把我的生活引爆……
周一,科室从急诊室那里接收了一个病人,大群护士手忙脚乱的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推了进来,叫我去看看。
在icu工作,每天都要见证生离死别的场面,我已经有点麻木不仁了。但当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,内心还是忍不住掀起一道骇浪。
一张无比陌生的脸。
就算满脸血迹斑斑,昏迷不醒,他的存在,还是能让我处于极度的反感、恶心状态中。
病历上,此人的名字叫柯麦军,年龄33岁,籍贯是本地人,工作单位在新区的一个工业园,那个工业园正好在我们那儿附近,。
这些参考信息对我而言毫无意义,我只知道,他是一个“陌生人”
此人伤的很重,据说是骑自行车时被奔驰而过的大货车撞翻了,幸运的是,没有马上死掉,被好心的路人送来医院。
我压抑住心中的反感,转身让护士替他做各种清理和检查,再过一会,那种脸应该就会自动消失了。
但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,他依然在那儿,只是双目紧闭。
我心中一奇,连续试了好几次,直到六个小时后,我再去看,还是一样。
“陌生人”没有消失,他一直在那里,昏迷不醒。
怎么回事?
如果说其他陌生人脸庞只是我内心恐惧的投射,那眼前这个昏迷的人,为何却有一张挥之不去的脸。
苦思不解的我突然一拍脑门,只可能有一种解释啊。
——他,就是那个凶手。
好啊,你也有今日!我咬牙切齿,连血液里充满了恨意。
当然,我可以选择通知警察,但是我知道即使他们来了也无所作为,因为我无法根据任何特征指认出他来,我只是觉得他很“陌生”,仅此而已。
于是,我暗地里下了一个决定。
那天晚上,正好我当值,进入“那个人”的病房,对我来说易如反掌。
白色的隔离服,白色的口罩,只露出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。
当然,这些都是拜“你”所赐,我对病床上的他说。拳头不由得握得更紧。
就是这个人,这张面孔,成为我生活里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闭上眼睛,回想起发生在江边的那一幕。
我明明知道,他就是那个凶手,但警方却也无法掌握他杀人的证据,因为我——“认”不出来。
用尖刀割下另一个人的脸,这是多么残忍、多么兽性的行为?为什么法律无法制裁这样的人?只要他活着从这里出去,杯具说不定又会上演。作为一名医者,每天的任务就是挽救病人的生命,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?
再说,他就快死了是吗?
——进来病房的这一段时间,我就一直不断的在对自己的行为合理化,长久以来积聚在内心的愤恨,几乎就在这一刻爆发出来。
现在有一个机会,只要轻轻的……就可以结束这一切。
是该结束了。
这时候,病床上的他突然动了一下,我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。
他的嘴唇发紫,他的手开始乱动起来,像是在抓一件什么东西。
5
我知道,这是出事的前兆。
我望了一下心电图,血压快速偏低,那条波动的曲线,正蜿蜒着将他带向死亡。
事情变得更简单了,只要我装作看不见,那他就一定会死。
本来是想着扮演除恶惩奸的道德卫士,但在这一刻,我确实犹豫了。
我还清楚的记得我是一个医生。
床上的他,脑缺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。
而我内心的矛盾,也变得越来越剧烈,心仿佛要跳出来了。
是遵从自己的内心,处置一个凶手?还是扮演一个天使,拯救一个恶魔?
我再次望向那张陌生的脸。
无论他身体出现什么反应,脸却依旧陌生。
凶手?医生?陌生人?
大脑没有作出决定,但手却鬼使神差的按响了叫护士的铃。
强心针、呼吸兴奋剂轮番上阵,经过全力的抢救,那个陌生人,最终还是从死亡线上溜了回来,虽然没死成,但他也没苏醒,谁也不担保他哪一天就会永远睡去。
经过这件事情,我感到自己身心非常的疲惫,人一旦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,会如释重负,但也会感到一阵不可避免的虚脱。
而那个有他的病房的存在,更让我时刻心神不宁,在这种情况下,我以身体健康为由向医院请了一个长假,将我的病人都交给了一个从本市医学院毕业的年轻医生去打理。
刚刚做完这一切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,是那天那个负责凶案的警察打来的,他告诉我说,那个落入江中死者的身份确定了,是一名姓刘的富商,就住在我们同栋住宅的六楼,而与此同时,他的老婆也销声匿迹,家中的保险箱也被洗劫一空,怀疑是老婆与情人谋财害命之后将其尸体丢入江水之中。这件事情他们正在着手调查,但苦于没有线索,所以再次向我打听有没有见到那个可疑的人。
“没有。”我说。
他有点失望,说有新进展会通知我。
放下电话,我感到十分震惊。
那个“陌生人"" 不可能是奸夫,如果说江边那个人早就死了,杀人的人和刮脸皮的人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。
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气,这么说来,我几乎差点杀错了人,不,我转念一想,也不能说杀错,能刮下别人脸皮的人比杀人犯也好不了多少。
越想越乱。
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,但我已不愿意再想了,就如同那个风水先生所说的,只要让那段记忆慢慢淡去,我就有机会从那个陌生人的梦魇中苏醒过来。
当然,我还需要点别的,比如:爱情的滋润。
那段时间以来,佘珍珍给了我很多关心和鼓励,借着这个机会,我们的关系发展迅猛,很快就擦出了爱的火花。我这个人给别人的印象一向是木讷和内敛,但一旦爆发起来,就像洪流一样,我觉得自己深深的喜欢上了她,也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跟她说了一遍。
你做的对,她对我点头。
能听到喜欢的人对我的称赞,多多少少是对我那个举动的回报。
热恋中的人几乎能忘掉周围的一切,鲜花、接吻、拥抱,重新装点了我的生活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,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,于是便邀请佘珍珍来我家里吃饭,饭后我又挽留她留下来看电影,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了,很多事都不用说明,凭的一种默契。
那天晚上,一起相拥着在沙发上看完电影,她说她觉得有点累,想去洗澡。我心领神会,赶紧跑进卧室里,想把床铺好好布置一下,增添一点美好的情调。
这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,是那个警察打来的。
在电话里他说,刘性富商老婆的尸体也找到了,而且在我们小区附近的一个坑里,发现了一些被埋掉的金银首饰,所以目前的工作重点是什么云云。
这种时候,我当然不希望有人来破坏气氛,赶紧说我有点事,以后再谈。
手机刚放下,我心想这件事怎么还没完没了,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一想一个灵,手机又响了。
我有点烦躁的按下了接听键。
不是警察,这次是医院打来的。
区医生,不好了,出事了!是那个年轻医生的声音。
6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“那个病人不见了!”他的声音很焦急。
“哪个病人?”
“柯麦军,他明明刚才还昏迷不醒,可是现在医院里到处都找不到他!”
我的心咚的一下,那种久违的不安感又涌上心头。
放下电话,我呆坐在床头。
为什么两件事这么凑巧?难道说陌生人知道自己正在被通缉,所以跑掉了?他怎么会认识到刘性的富商呢?
想不通。
等等,我竖起耳朵,浴室里怎么没有了水声。
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。
“珍珍?你在吗?”我叫了一声。
没人回答。
我越想越不对劲,顺手抄起床边的一个花瓶,屏住呼吸,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。
客厅里的灯光被我调的很暗,又安静的可以,就跟电影里的谋杀现场一样,我头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,握紧了手上的花瓶,这时候依稀看到有一个人躺在靠近浴室的通道上。
是珍珍!
她不会出事了吧?一想到这个我就慌了分寸,我心一急,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。
就这样,后脑勺挨了一闷棍。
糟了。
悔恨,强烈的悔恨。
即便是处于昏迷之中,我的内心还是充满了那种自责的情绪。
他回来报仇了,因为我救了他。
早知道,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,为民除害,就因为那一念之仁,不仅害了自己,也害了我心爱的人。
睁开眼,果然……
还是家里的客厅,只是多了一个人。
7
但这张脸……并不陌生。
“医生,你好啊。”那个身材瘦长的男人说。
“徐海东?怎么是你?”我失声的大喊,这才感觉自己的双手被粗大的麻绳绑在一张椅子上,动弹不得。
嘘,他竖起一根手指头,“声音轻点,如果你不想这位女士没命的话。”
他指指地上昏迷不醒的珍珍。
“你要做什么?我跟你无冤无仇!为什么要害我们!”我怎么也想不通对我下手的人会是他。
“你说得对,我们一点恩怨都没有,我甚至还有点喜欢你,”他玩弄着手上的尖刀,语锋一转,“但是,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,是不小心被你看到的那一幕,把你送上这条黄泉路。”
我刚想说我什么也没看到,但是也就是那时候,突然有个镜头闪进我脑海,那是我逃离上次那个凶案现场的路上看到的,再联系上警察对我说的话,我突然明白了。
一直以来,我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张陌生的脸上,其他的事情都被置于记忆的阴影里,就如同心理学上说的闪光灯效应,况且徐海东又叫我要淡化那段记忆,所以,如果不是在这种危急的环境下,可能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个画面。
“那天,你正把一些东西埋在坑里,对不对!你杀了那个姓刘的,就把抢来的东西就地埋在坑里,找时间再去取。所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!”我厉声喝问。
看着我恍然大悟的表情,他只是魔鬼般的冷笑。
“你现在才想起来,太迟了吧?警察已经开始在怀疑我了,所以,除了灭口之外,我还必须找一个替死鬼。所有人都知道你见到了凶手,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如果你自己就是杀人投尸的那个人的话,一切就说的通了。”徐海东声音里充满了冷酷。
一切都明白了,可是,也太迟了。
“那位女士和这件事无关!你放了她。”事到如今,我只希望不要连累我心爱的人。
“不是还有挖脸这个情节吗?”他再次冷笑,“"" 只要出现相同死状的尸体,警方会更加肯定作案的人是你,一个孤独,精神分裂有幻想症的刮脸凶手,最终忍受不了将爱人杀死的悔恨,自杀身亡。”
“不要!我跟你拼了!”我发出一声咆哮。
“住嘴!”他走上来狠狠的给我一拳,我连同椅子一同摔在地上。
“看来先杀了你再慢慢动手术比较好,你看,我手里拿着的,不就是你们医生常用的手术刀吗?”他像看着病人一样打量着我。
“你不能这么做。”有个声音说。
8
“谁?”徐海东脸上的神色从得意变成一丝惊恐,他从我的身边向沙发的位置后退了几步。
我倒在地上,看着他的目光惊慌的望着我的身后:。
“你们是谁?”他问。
这个突变让我心神一震,难道是警察来了?他们怎么不声不响来到我的身后的?人民警察的潜入功夫什么时候变得如同忍者一样高超了?
由于角度关系,我无法窥视身后的情况,只能躺在地上干着急。
但从我这里,我能看见徐海东的面色越来越苍白,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,好像在说什么唇语,或者是因为惊吓过度,或者是对方向他展示了什么东西。
当的一声,手术刀从他手中掉落。
“好,好,我走……
他说完这句话,便仓皇后退,夺门而出。
不会吧?这个穷凶极恶的人是看到了什么煞星?能令他如此害怕?
接着,我感到有人将我扶了起来,并帮我松绑。
我勉强站起来,刚想说一声谢谢,但等我看清楚后面情况的时候,我也差点大叫起来。
“你们是谁?”
在我身后,不是一个人。
穿着快递员服装的人,穿着服务生服装的人,穿着医生服的人,但是最显眼的一个,是穿着病服的人。
我认得出来,那是我们医院的病服。
衣服虽不同,他们长着一样的脸。
陌生人的脸。
果然是他们,他们不止一个。
“医生,谢谢你救了我!”
说话的是那个穿着病服的人,我记得他的名字叫柯麦军,貌似他是这群人的头头。
“我是来告别的,同时也为之前给你带来的惊吓表示道歉,我们毫无恶意,只想在这个星球好好生活。”他说。
什么?星球?我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,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口水,我低声问道: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,不,应该问,你们到底是‘什么’?”
“我们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,但是那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存在了,只剩下我们一部分人流落到地球来。为了生存,我们必须将自己改造成地球人的躯体,为了生活,我们必须装成地球人的模样,跟你们一起生活。整整五十年了,你现在看到的,就是我们本来的样子,不用惊慌,你当然认不出来,人类的大脑是无法解读我们原来的面孔的。就像我们原来的星球一样,它像是一颗最不起眼的尘埃,又像是最耀眼的星座,所有的星空旅行者,无论经过它多少次,都无法将它辨认出来。”柯麦军说。
我也算是个科普爱好者了,可他的话完全超越我的思维极限,我仿佛刚从一部恐怖片中苏醒,又被丢进一部科幻片中。
“等等,”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,问道,“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,就我看得见?”
“那是因为,我们遇上麻烦了,”他的口气有些忧伤,“那些星际猎人,他们是唯一可以认得我们原来样子的怪物,他们已经来到了地球。所以,我想给我们这群人都换上一张新的原始面孔,来混淆他们的视线。”
所以,你们从死人身上挖下面皮?我对这种行径还是有些生气。
“是,我们没有办法,”他的声音有些无奈,“那一次,我们其中的一个人被你看到了,虽然你无法解读,但是你记住了我们原始的样子,只要你再看到我们的人,马上就认得出来,但是又无法用你们人类的视觉系统来形容。”
“这么说,你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人的事情?”我追问。
“当然不会,我们跟你一样是普通的老百姓!”他正色,“我们现在只是宇宙的漂流者,只想找个地方落脚,不像你们人类,一早就有自己的家。星际猎人差点把我打死,幸好你救了我,但是地球这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再呆了,他们此时正在搜捕我们,再见,希望我们有机会可以再见。”
说完这句话,那十几张陌生的脸,慢慢的黯淡了下来。
我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好久,然后才意识到佘珍珍还在那里。我赶紧把她抱到沙发上,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,这才放松下来。
9
原来我真的是在做一场梦。
一场滑稽的梦。
后来,警察告诉我,徐海东自知死路一条,所以自己跳江自杀了。
真的是他自己跳江的吗?这点我倒是还有疑问,不过我没有说破。
我和佘珍珍的感情渐入佳境,我们结婚了。
没过多久,我们选择了去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度蜜月。
日子过得十分滋润,所有的阴影也已散去,可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:那些陌生人,逃过星际怪物的追杀了吗?
“你好像很受欢迎啊!“佘珍珍对我说,此时我们正乘坐着一艘巨大的游轮,那艘游轮上有许多国际游客。
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我问。
他们都在看着你呢,佘珍珍笑着说,她指的是轮船上那些来自各国的游客,有英国人,、法国人、意大利人,还有阿拉伯人。
我回头一看,果然,他们有人对我微笑,有人对我打招呼,好像都认识我一样。
但是,在我眼里,他们都长着一样的脸。
只是那张脸,对我来说已不再陌生。
这时我才真的相信,原来,黑色笔记的规则是真的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