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这本笔记本到底是怎么到了我的旅行包里的?我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只记得那天,在南下的火车上,晚上八九点左右,车上的人不多,我正打算小睡一会,火车上的灯突然闪了一下。
我睁开眼,突然看见车厢顶部有什么东西滴下来。
下雨了吗?
我定睛一看,是黑色的水滴,一滴一滴的,滴到了火车的甲板上,汇聚成一团黑水,然后那股黑色的水流又顺着座椅流了上来,流向我那个摆放在身旁的旅行包。
这是不可能的!我怀疑自己眼花了,那股黑水突然消失不见,我迟疑了一下,打开旅行包一看,里面居然多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。
我瞄了一眼周围,其他人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。虽然这件事情有点匪夷所思,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新鲜好玩的事物,冒险精神很足,所以反而觉得非常兴奋,几天来旅途的疲累马上被抛在脑后了。
掏出笔记来,借着车厢内的灯光,我看到了笔记开头的画,吓了一跳。
画上出现的是一节火车的车厢,还有火车里一个快要睡着的年轻人,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旅行包。
这个人不就是我吗?
反复的检查了好几遍,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,因为很快就关灯了,我只是简单看了前面的说明,觉得确实好玩,就把笔记本留下了。
后来,我又认真的看了一遍笔记说明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,但觉得整个事件都很诡异,虽然理解了规则,也有兴趣参与,但是我觉得好像自己没什么可写的。
在大学刚毕业的这两年里,我经历了失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,但是,这些事情估计还算不上是笔记里头所说的“黑色事件”
直至我到达白末行那间古屋的时候,我才明白自己到底该记录些什么。
2
两个庭院,一面土墙,十二个房间。
我一边数着,一边留心这座古屋的结构。
从桔红色的大门进来之后,两侧的房屋,呈椭圆形排列,到最后又连接在一起,两个庭院都是圆形的,一大一小,如果从天空中俯视下来,整个房屋就如同一条没有鱼尾的鱼。大概是为了讨个吉利吧,我心想。
“老许出门去了,你的住宿问题就包在我身上。这边的房子都是我家的祖屋,旧是旧一点,但还是很干净的,如果不嫌弃的话,就住在这儿吧。”白末行指着入口处第二间房间微笑着对我说。
白末行是我大学室友的朋友,我大学室友姓许,是南方人,毕业之后就回了家乡工作,现在在一家跨国公司任职,混的风生水起,还有自己的房子。
我匆匆南下,就是想到他那里喘口气玩几天,然后重整旗鼓,找份好工作。但天不遂人愿,我在路上得知室友刚好被公司紧急派往非洲负责新业务的开拓,幸好,他介绍了白末行给我。
白末行皮肤很白,头发剪得很不齐整,面色也有些阴暗,他是我大学好友的高中同学,室友说他有一些生意做得不错,只是当我问他具体卖什么的时候,他总是含糊其辞。虽然我很好奇,但出于礼貌,我也没有追问。
白末行热情的接待了我,两个人聊得十分投缘,他跟我同天生日,算得上是缘分不浅。他听说我要留下来找工作,便热情的邀请我到他们家的祖屋那里居住,他说以前那里是白氏家族聚居的地方,现在全部都已经搬走了,但生活设备,装修什么的,都很齐全。
虽然这里是南方的三线城市,但房租着实不低,看着眼前房间内的摆设都洁然如新,我十分感激的答应了下来。
接着,白末行给我介绍了周围的一些生活设施,我从小在都市里长大,没见过这么考究又古典的房子,觉得满是新奇。看着一间间锁着的房子,想象着以前三十几口人住在一起的热闹景象,不禁感叹时光易老,岁月已逝。
突然,我看见身前有一个房间,和其他房间不一样的是,这个房间竟然没有上锁。
这是最里面的一个房间,正对着中间土墙的位置,也就是“鱼头”的位置,按理说,应该是氏族中身份比较尊贵的人住的地方。
“是忘了锁吗?”我好奇的问。
“反正是空屋子,锁不锁都一样。”白末行不假思索的回答。
当时我也没在意,只是看多了几眼,觉得它和其他房间都不一样,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"" 上来。
“这里地方这么大,你一个人住的话,会不会……怕?”临走的时候,白末行出乎意料的问了这样一句话。
我扫视了整个古屋,虽然环境干净、典雅,但总有那么一点幽深莫测,生人勿进的味道,让人联想到深闺大院什么的。
“呃……实……我刚想回答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叫声。
那是一只土黄色的狗,留在白家祖屋这里看门的,它耳朵耷拉着向下,全身皱巴巴的,看起来一点都不凶恶。
想到这时候自己是寄人篱下,有个免费的地方住就应该感激涕零了,其他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。
“不是还有它陪我吗?”我指着那只小黄狗,对着白末行笑笑。
“那就好,”白末行好像也松了口气,他又说道,“我最近也可能要出一趟远门,你就好好在这里住下,有事再联系我。”
不知为什么,那一刻,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我的内心竟然涌起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的感觉。
3
搬进祖屋的第一天夜晚,可能是因为连日来长途跋涉的缘故,我睡得特别沉。
迷迷糊糊之时,我做了一个梦。
我梦见自己从白末行祖屋的大门口走进来,一路数着房屋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、十一。
咦,不对啊,有十二间房子呢,怎么少了一间。
可能是数漏了吧,重来重来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、十一。
还是一样,我有点纳闷,问题出在哪里呢?。
这时候有个声音说,你忘了那个故事吗?那个骑驴数驴子的人。
对啊,我一拍脑门,一定是数少了自己住的这间。
再想想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,我可是从大门口依次数进来的啊,那我住的这间不就是……最里面一间吗?
“那个屋子是空的。”白末行的话突然在耳边想起。
他好像跟我说过,那个房间有点问题,但具体什么问题,却没说。
我一惊,向四周看去。
黑乎乎的一片,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这里是?
想看清楚的时候就醒了,原来只是一个梦。
这段时间,老许不在,我也没什么心思玩耍了,加上手头有点紧,干脆就直接开始找工作的旅程。第二天起来,我马上就找了个网吧,先是搜索本地的一些求职信息,然后制作简历,投简历,或者直接到公司面试等等,马不停蹄。
白天,我很少在老屋里呆着。晚上,我都是又困又累,回到屋里倒头就睡,睡的那个沉啊,估计就是贼来了也醒不了。
这一天,我参加了一个公司的面试,自我感觉还不错,于是便想起,这些天来,唯一陪伴我的就是家里那头小黄狗了。我以前家里也养过一只狗,跟我感情很好,看到小黄狗就想起它来。
于是,我到市场里买了几块新鲜的牛脊骨,心想着回去给小黄磨牙用。
来来来,一到家,看到小黄正在大门口瞎逛,我就热情招呼它过来。
小黄知道有人买东西吃,一开始样子还挺高兴的,屁颠屁颠的跑过来,但它只是靠近闻了几下,不知道是不是不合胃口,突然性情大变。
汪汪汪。
它突然朝我直吠,样子好像是我在食物里下毒似的。
喂,兄弟,别跟我开玩笑好吗?不好吃我收起来就行了。我满脸赔笑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汪汪汪~~~。
小黄根本不理会我的道歉,它的叫声越来越凶猛,眼神也变得大不一样,这是我刚认识时那只老实的狗吗?
小黄前肢微曲,看势头马上就会扑上来。
我一看形势不对,想跑回屋里,但它追的很凶,这时候拿钥匙开门已经来不及了,为了躲避它的爪牙,只好拔腿继续往里屋跑去。
其他房屋都锁上了,我想也没想就往那个中间的房屋冲,因为只有那个房间是没锁的。
就在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,我突然想起了白末行的话:。
最好不要进去。
一回神,奇怪,身后怎么没有了吠声。
转身的时候,我看到了至今为止令我惊讶的一幕。
原本气势汹汹的小黄,竟然在屋子"" 前直直的站住,两只眼睛望着前面的屋子出了神,然后两秒钟之后,它后腿半蹲,最后整个身体都趴下,瑟瑟发抖起来。
这是咋回事?我倒是真不解了。它是在害怕这个屋子的主人,还是这个空屋子本身?
“它不喜欢生人喂的东西。”旁边有个声音响了起来。
4
一个上了年纪的阿伯扛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走进了后庭,他两鬓斑白,人瘦黑瘦黑的,可手上的自行车比他还老,好像轮子随时都会掉下来。
“你是?”我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。
“我姓林。”说完这三个字,他就开始走进旁边的小隔间里,拿出扫把拖把水桶和鸡毛禅。
我想起来了。
白末行跟我说过他请了一个阿伯每个星期来打扫一次,大概就是他了,据说他在这个祖屋已经服务了很多年,对这里的一切应该都相当的熟悉。
“林伯,你知道中间这个屋子,是干嘛用的吗?”我试探性的问。
他压根儿没搭理我,冷冷望了我一眼之后就跑去干活了。他干活的样子缓慢而机械,像是金字塔内千年爬起来一次打扫卫生的木乃伊。
吃了一顿闭门羹,我悻悻的跑回屋子看报纸。
过了四十分钟,林伯又突然跑来。
“刚你不是问我那个啥吗?”他问,我大汗,这老头反射弧够长的啊。
“噢,你说的是那个刑房啊。”他眼里有了亮光。
“刑房?”我一愣。
“三几年的事情了,那时这里曾经是国民党特务的秘密据点,喏,他们就在中间那屋子里审理和拷打囚犯,那不就是刑房吗?”林伯慢条斯理解释道。
“哦,还有这么一段历史,那后来呢?”我赶紧追问。
“谁知道啊,听说屋子里头的人有一天都消失了,整个屋子啊,突然就空了。”林伯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捉摸不透。
“消失?”我越听越觉得有点诡异。
林伯看出我的心思,连忙解释道:“大概是跟着大部队逃跑了吧,后来白家的人就过来接管了房子,一直到今天。不过那个刑房,谁都不想再进去。”
说到这里,林伯下意识的望了一下那个房间,好像还有点儿忌惮。
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,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
“汪汪汪”
这时,小黄狗又朝着我们跑了过来。
我以为它又是来咬人的,吓得赶紧后退了一步,谁知道它只是疾奔到林伯面前,很顺从的趴了下来,轻快的叫着,就像见到了久未逢面的老朋友似的。
林伯皱巴巴的老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,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用纸包着的肉,打开来把肉丢在地上,小黄狗见了,很开心的吃了起来。
嘿,这狗果然不吃生人的东西。
林伯温柔的拍着它的脑袋,脸上突然出现了忧伤的神色,叹气说:“唉,你也时日无多了,真该多带你出去转转呢。”
我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,忍不住插嘴道:“这狗很大年纪了吗?怎么就时日无多了呢?”
谁想到,我话音刚落,林伯突然回头,狠狠瞪了我一眼。
这敌意来得毫无预兆,我顿时一怔,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。
但林伯很快收回了那种目光,语气淡淡的说:“那不是吗?相对于人来说,狗的寿命要短得很多了。”
“嗯,是啊。”我随口附和了一下,但心里还是有很多疑问,总感觉林伯一定隐藏了些什么,再说了,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进去打扫那个房间呢?
他走后,我对那个屋子的好奇心大增。刑房里会有什么,让这些人如此忌讳?
只要轻轻一推,我就能够通过那扇门,看个究竟。
不过,一想起那只小黄狗的反应,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:好奇害死猫。
5
这天晚上,不知道为什么,向来很容易入睡的我突然失眠了。这人一睡不着,就容易胡思乱想,我思绪飘来飘去,又飘到了那个房间——“刑房”。可能是电影电视剧看得多的缘故,一想到这个地方,就有一幅幅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掠过,嗑药似的停也停不下来。
正思绪万千,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经过,发出哒哒哒的怪声。
不像是人的脚步声,像是什么轻快的物体在走动。
"" 是小黄吧,还让不让人睡觉了。我被吵得有点烦了,起来朝着门口踢了一脚。
声音停顿了一下,但我一回到床上,那声音又响了起来。我就纳闷了,小黄平时挺安静的,今个儿受啥刺激了。
这时我猛然想起:小黄狗今天不是被林伯带出去了吗?
那外面发出声音的又是谁呢?
我胆子还算是比较大的,脚下一蹬从床上弹起来,屏住呼吸,猛的一开门。
苍白色的月光照射在门前的地板上。
连风都没有。
就这么连着好几天,只要晚上一睡不着,就会听到屋外传来一些很微小的怪响,但一推门出去却什么都没有。
一开始我有点怀疑是有人在恶作剧,但是老屋周围都是高墙,那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?我仔细检查过所有房间的锁头,都是好好的。
大概是什么小动物吧,我心想。
经过这么一折腾,我整个人的精神差了很多,脸色就变得苍白,说起来,就跟那天见到的白末行样子越来越像。
雪上加霜的是,原本感觉很有戏的那次面试,最后也没应聘上,让我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。
于是下来的几天,我有点儿自暴自弃,每天也不出门,就躲在房间里看书、玩手机。
那天,巷子里来了一个大叔,推着手推车叫卖各式南北小吃。我嘴馋,一听到吆喝声,即刻从大门口冲出了出来。
那个大叔留着两撇胡须,像是新疆人,但口音却是本地的,他见我出来,便热情的招呼着,我也被那一车的香气所吸引。
突然,他抬头看到我出来的地方,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。
“你怎么住在坟墓里?”他脱口就问。
我闻言一脸诧异。
那个大叔脸色也不好看,他知道说漏了嘴,东西也不卖了,推着手推车快步往前走。
这下可勾起我好奇心了,我觉得这个人可能知道点儿事,便追了上去。
“大叔,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?”我追在他后面问。
他不理我,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。
看来,不下点成本是不行的。
“大叔,你这车东西我全要了。”我咬咬牙,拦住他说。
“大哥,你就别逗我了。”他不太相信。
“真的!”我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来,啪的一声拍在手推车上。
这个…他有点吃惊的望着我,紧张的搓着手。
“嗯,我是这户人家的朋友,暂住在这儿的,就是好奇问问,麻烦你跟我说说,那屋子咋回事?”我很耐心的恳求。
“唉,小伙子,”这大叔叹了口气说,“你还蒙在鼓里吧。你知道白家的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吗?”
我困惑的摇摇头。
“三十年代流行的“官媒师”,你听过吗?“大叔神秘兮兮问。
我再次摇头。
“就是为当时的国民党政府服务,解决一些诸如风水、驱鬼、巫术之类的事情的人,白家的人当时就是专门干这个的。据说当时有一年,发生了一起意外,这屋子里死了很多人,白家趁机找了个庴,就把这个屋子给买了下来,造成现在这个样子,具体为什么我不好说,但你说说,这里不是坟墓是什么?”大叔说起这段历史来滔滔不绝。
“这些话你都是哪听来的?”我半信半疑。
你爱听不听,不听拉倒。大叔好像生气了。
吃了三分之一手推车的小吃,我肚子撑得不行,但脑子还是不停旋转。
一会是刑房,一会是坟墓,这个大叔的故事和林伯的故事完全是两个版本,我该相信谁呢?
我突然想到,这大叔说,这老屋像一个坟墓?那中间那个没上锁的房间,不就是坟头的位置吗?
听了那个卖小吃大叔的话,晚上更睡不着了,躺在床上就等着那几声怪响。
就到我快要睡着的时候,哒哒哒,那声音又响起来了,打破了屋外的宁静,负责守夜的小黄狗连叫都没叫一声,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吓得不敢吭声。
这一次我听得特别仔细,那声音虽然很轻,但是忽远忽近,感觉是在院子里晃悠着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
最后我憋不住了,想出门看看,这时候,从远处传来一声轻响,好像是关门的声音。
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"